第三章 (第1/1页)

    后山上的花开了，是小乖喜欢的荼蘼。野生的荼蘼开得很是旺盛，鼻尖飘来淡淡的花香。山下是稀疏的瓦房，乌黑的瓦砖如同这里的人一样。

    小乖常常坐在石头上仰视着这个村子，有时候发着呆，迷惘的眼神看着远方，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他第一次让我看不懂他心里想什么。

    我问他：“小乖在想什么呢？”他只是紧紧地牵住我的手。

    我想他，我发了疯的想他。

    屋顶上的房梁、檐下的柱子、枯了枝的树干、桌子椅子…全是他。

    我看见他了，我的小乖肯回家了，我们终于又过回了以前的日子。

    白天，我们坐在一起，用我们的方式聊日常、倾诉爱意，我用力地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夜晚，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互道晚安后又在梦里相见。

    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他懂事地给我夹菜，喂给我，然后问好不好吃。

    村里人说我疯了，我大声回骂他们。这些人能知道什么。

    我牵着他的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走在村子里、走到后山上。

    他依旧坐在那块大大的石头上，我又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想要离开这里，和最喜欢的言初哥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远到看不见，没有尽头。

    言初哥哥，他唤我为言初哥哥。可是言初哥哥没能保护好小乖。

    我又看不见他了，那些人又把小乖藏起来了，是不是又把他藏到山上去了？

    那些畜牲，又想要伤害我的小乖！

    我去山上找他，大声喊他的名字：“小乖，小乖，你在哪儿！”

    可是没有一个叫小乖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大雨一直下，泥泞的山路很滑，我摔了很多次。

    周围黑漆漆一片，我躺在地上，雨滴砸在泥地上，又溅到脸上，真的好累啊！我睡了一觉，雨夜的山上，黑暗和喧嚣包裹着我。

    回到家，用水抹了把脸，抬头时，从镜子里看见身后出现了一张脸。

    小乖，是我的小乖。

    我欣喜若狂，却不敢转身，眼睛紧紧地看着他，怕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我看见他张开嘴巴，叫我哥哥。

    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随即想到自己的模样，浑身又脏又湿，满脸的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小乖。

    我们在镜子中互相对望，眼泪糊了视线，我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他。

    还是忍不住，手摸上镜子中他的脸：“哥哥想抱你，不要走，好吗？”

    他看着我笑了，我转过身，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他却在我扑过去的那瞬间化为空影。

    消失了，又消失了。

    我痛哭着，哭得久了，就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现一张张小乖的脸。胆怯的，乖巧的，害羞的，开心的，难过的，恐惧的，绝望的……

    一帧帧，一幕幕，放映的是小乖和我生活的过往，直到我们最后在一起的画面从眼前消失，我才发现，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竟然才这么短。

    太短了，不够啊！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怎么就不行呢。

    醒来时，浑浑噩噩，天地都在转。窗外的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窗，像索命的鬼。一定不是小乖。

    若是他也就好了，要了这条命，将我带去也是好的，就怕他不肯来。

    “你怎么不来，小乖，你怎么不来？你不想哥哥吗？”

    “山上的花要落了，小乖不再看看吗？”

    荼蘼花落了，夏天要来了。

    盛夏的夜晚有蝉鸣和繁星，我的小乖许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哪一颗呢？我用手在空中点了点，指着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是你吗，小乖？”

    朝上抓了一把，抓不到啊。怎么去得这样高？

    搬来一只凳子踩上去，还是够不着，我叫他：“小乖，小乖，下来。”

    听不见，还是不理我？

    踮起脚，用力挥舞着手臂，却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手好疼啊！小乖也心疼心疼哥哥吧。我坐在地上忍不住哭，大声哭着，呼喊那个不知道想家的人。

    隐隐约约地，我听见有人叫我：

    “哥哥，言初哥哥。”

    “我好冷啊！哥哥，我好冷…”

    “小乖好冷是吗？不怕不怕，很快就不冷了。”

    我点燃一把火。焰火高高燃起，热浪将周围的一切映成狰狞扭曲、如可怖噬人的妖怪。

    你们看那烟，是黑色的。

    整个村子被大火吞噬。

    如果这些还不够，我会亲自去找他，将他拥入怀中。哥哥的怀抱永远是最温暖的。

    小乖说，他找到那个地方了，真的好远啊！在高高的天上。

    那里有很多荼蘼花，花开了满片，他希望能和哥哥一起。

    这么乖的小孩，我怎么舍得让他失望，我会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当冰冷的河水浸透我的口鼻进入肺部时，在最后一刻，我想，荼蘼花开又凋落，我的小乖一生苦难，谁人善待他？

    花事了，烟尘过。情无终，人却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