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没有才能 (第1/1页)

    颜予安是那种，你只要看过她一眼就无法忘记的人——

    至少许聿森一直都是这麽认为的。

    她耀眼、特别，温柔得像一盏炽热的光，把身边的人照得明亮而渺小。

    早在艺考放榜，榜单上「颜予安」这三个字落入他的眼睛里时，他的视线就不受控地停了下来。

    「颜予安」读起来很温柔。许聿森盯着她名字时忍不住好奇她的样子。颜予安是很有才能的人吗？是因为有天赋？还是只是家庭幸福，有钱、有闲，学了才艺吗？

    他心里头某个部分被揣紧，些许忌妒涌上心尖。他滑动手指，榜单一页页翻过，就是没看到他的名字。越滑越难受，直到滑到文件的页尾，他才看到自己——备取第十六位。

    那时就知道，他们压根不会是同个世界的人。

    落榜那天，他妈轻轻抱着他，陪他落泪。

    而他爸在旁边冷眼道：「就叫你不要学别人做什麽明星了，你就没有那个才能。」

    他知道他没有才能，他从小就知道了。

    每逢过年，亲戚会叫他站在电视前唱歌跳舞，逗大家笑。他也乐於表演，就傻傻跳着。

    「阿森啊，你还是乖乖念书啦，你跳这样说要当明星，是要当谐星喔？」

    他听懂亲戚的讪笑，但没退缩。老师出作文，题目是《我的志愿》，他还是热烈地写：我想当歌手。

    而他妈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有天他说想买吉他，mama没多问，就拿钱帮他买了一把700元的二手琴。他就着《弹指之间》学琴。考艺校那年，才艺就选了吉他自弹自唱。

    他没有才能，所以他更努力练习，只是，没有才能就是没有才能。

    所以落榜这件事他其实不意外，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考得上，只抱着考考看的心态。

    而他的泪，更多是替他妈落的。

    ——抱歉啊，我没有才能，让你失望了。

    「许同学，这里是曜南艺校，这边要通知你，表演艺术科人满了。」

    「但戏剧科的备取上了喔，这周五以前可以过来报到。」

    我没有才能，真的能读吗？

    他mama点点头，一下子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当天他们就办好入学手续。

    入学手续办完後，他妈带他去买了一个星巴克的保温杯。他记得那银sE保温杯上印着大大的LOGO。他不明白，自己的水壶没坏，向来节俭的mama怎麽突然花这笔钱？

    「读曜南艺校的人多半都有点背景，你千万不能被人看扁。」

    那个保温杯要1100元，甚至b他那把吉他还贵。所以他从不舍得摔着它，跌倒也不让它落地，像宝一样珍惜着。

    mama说的那句话，在他脑中作用。那时他想起，作为榜首的颜予安，应该是mama说的那种「有点背景」的人。

    所以当他真正看到她本人时，心里反倒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妒火。

    颜予安一样耀眼、特别，却没有半点距离感。开学那天，他不小心跟她对上眼，她甚至甜甜地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实在令人恼火。

    颜予安这种人，打从放榜那天就成了视线的焦点。而他Y郁、没有才能，根本没人在意他，甚至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他想跟颜予安一样耀眼。所以一直试图找机会跟她说上话，哪怕一句都好，他想跟她说：「我很羡慕你。」

    被人注视、关Ai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我叫许聿森，你记好了。」

    然而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并不太好。

    「……好，我记住了，许聿森。」

    她的头先是低着，再抬起来时又笑了。

    温柔得令人难堪。

    「但希望你能记住，我其实也很努力。」

    「我叫颜予安，请多多指教。」

    「还有，以後别对别人说这麽残忍的话。」

    语速慢、语气温和，在每个停顿里盛着无声的骄傲。

    ??

    没有联络的这几年，他一直很努力。他想变得跟她一样，做什麽事都看起来不费力气。

    所以当她时隔十年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才会这麽不知所措。

    无法忽视。

    方才录影他注意到她的视线後，像是被封存已久的感情忽然毫无预警地从心底破茧而出，让他几乎无法呼x1，手指僵y，吉他再弹不出任何一点。

    彷佛这十年来做的所有努力，在这一瞬间全盘崩毁。

    他很努力，真的很努力想忽略。但那道目光依然炽热，依然温暖，像过去一样，灼得他久久无法平静。

    眼前的颜予安，同十年前一样耀眼，只是更低调了点，许聿森的视线一时半会移不开。

    她把头发剪短了，发sE仍是黑得沉静，没有染烫的痕迹，只在肩边轻轻垂着。清澈明亮的双眼眨呀眨，睫毛也随之轻轻扇动。

    岁月在她身上刻下成熟，却没夺走她的光芒，反而让那光更安静，更耀眼。

    「导演吗——？没有啦。」

    她就站在他面前，语气和当年一样轻快，只是学生制服早就换成了一身剪裁俐落的黑sE套装。

    「我早就不做导演了，导演的钱那麽难赚。」她搔搔後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是哦？」许聿森低头喝了口水，语气轻描淡写。

    他知道自己早就乱了方寸。

    「……嗯啊。」

    随後两人之间陷入沉默，那份尴尬在空气里静静发酵。许聿森能看见，颜予安想说点什麽，但最後还是没说出口。

    「那、那我就先出去了。」她拍了拍衣服，抬起脸朝他笑了一下。

    「对了，刚刚的SOLO很好听！」

    烦Si了。

    「谢啦。」他把水瓶举起，对她的赞美致谢：「下台一鞠躬。」

    她又笑了。

    真的烦Si了。

    跟之前的每次一样，这次又是她来拯救他了。

    他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起了作用。

    他想起每个被她鼓励的时刻。印象最深刻是，他在演艺厅旁的楼梯间准备b校园歌唱大赛的初选，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手心冒汗。而她坐在他身边，手轻轻扶上肩膀，温柔的在他耳畔轻语：「你很bAng的。」

    那时他第一次发现，也许他是有才能的。

    他在台上唱歌时，完全忽略了底下的评审，却不知怎地忽然对上她的眼。

    他低下头，心底浮上一句话——

    谢谢你把光分给我。

    「卡！这颗很bAng。」

    他怔住，低头看着手里的吉他。时间像被摁了暂停键，又突然恢复运转。

    「Seon，刚刚那颗真的太bAng了。」傅岷唤着他，脸上揣着大大的笑容：「你快来看这颗回放，我们大家都看傻了。」

    他恍惚的点了点头，在走向monitor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仍旧炽热且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