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 (第1/1页)

    漫长的修复期总算熬过去了。

    钱君完全不想数自己到底撒了多少个谎言才堪堪应付了爷爷奶奶狂轰滥炸了一个月的为什么没回家的问题。

    他还觉得躺了一个月把头发都躺少了。

    他三番五次地抓着徐思扬询问他自己是不是头顶变稀疏了，徐思扬简直苦不堪言，要不是有这么多年的同壕情作精神支柱，他就快腿一蹬驾鹤西去了。

    “没有！你还是很帅！”

    “你成天吃这么多这么好怎么可能掉头发！”

    “你爷爷60多了都没秃顶，你风华正茂更不可能秃！”徐思扬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抓狂的深渊。

    好在钱君很懂得好友发狂的阈值，及时在深渊边上抓住了徐思扬。

    拆石膏那天，钱君几次差点落下眼泪。原来双脚踏在地上的滋味是这么的美妙，原来身体健康能跑能跳就是幸福啊！他为年少时不懂史铁生的苦闷而感到愧疚，他甚至想写一封道歉信寄给过去的史铁生，再写一封批斗信寄给年少的自己。

    等出院的时候，他还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滋味。

    除了林瑜和江清海，江靖、周叔、安姨、秦姨，连别扭的江燃都来了，除此以外还有一干他不认识的人。大概是江家的亲戚。钱君对这样的架势很是头痛。距离他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地站在江家人的中间。

    为什么钱君会同意回去看看，这得追溯到出院的前一天。那天钱君正为自己马上到来的“翻身做回腿主人”的生活高兴得眉飞色舞，江清海夫妇便趁热打铁提出出院后和他们回江家，不要求他像江靖江燃住在家里，只回去看看吃一顿饭，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钱君一听这话，想着腿长在自己身上来去自由，痛快地答应了。

    江靖也是初次见到“站起来”的钱君，他这才发现钱君个子很高，特别挺拔，对钱君是打排球的直到此刻才有实质意义的认识。他还第一次看见不穿宽大病服的钱君。钱君上身是一件修身的纯白T恤，下半身是灰色运动裤，极其简单的一套衣服。江靖看着钱君，脑海里突然跳进一句“宗之潇洒美少年”。

    钱君也看到了江靖。江靖只是慵懒地倚在门框上。

    今天的江靖并不像初见的那天穿得随意休闲，而是黑白衬衫配黑色西裤，这样的江靖落在钱君眼里，似乎周围嘈杂的环境被他自动过滤。

    两人的视线交错。

    钱君对这种流水式的认人感到身心俱疲，他不得不苦中作乐，幻想自己是国家主席，面前的这些亲戚是他的部下。

    等到煎熬的认亲仪式结束，钱君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双腿走出住院部走出医院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跑想要跳，想要做自由的野鸟。只有天知道他在学校经过cao场经过排球馆时，他心里到底堆积了多少艳羡。

    电梯里一下子进了很多人，空间有些逼仄，钱君被人群压迫地不断地往轿厢背部靠过去。他猛地发现江靖站在他左手边，江靖身上的男香幽幽地钻进钱君的鼻子里。

    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江靖不动神色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钱君，钱君比自己略微矮一点，他又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的江燃。江燃比起穿高跟鞋的母亲还要再矮一些，从前家里为了江燃的身高问题着急上火了很久，一致认为是江燃不爱运动的缘故。

    基因真的是玄学。

    “叮。”

    钱君舒了一口气。他觉得江靖站他旁边实在是很有存在感，短短的两分钟里他对电梯里的其他人熟视无睹，余光和鼻端都只剩下这个人的身影和体香。

    所幸回江宅的路上钱君不和江靖一辆车。

    抵达江宅。

    江清海夫妇考虑到今天是一家团聚之日，便没有留亲戚做客，亲戚们也明白其中含义，只说来日再拜访。

    林瑜挽着钱君的手臂带他去熟悉江宅，嘴上一刻不停地向钱君介绍家里的各种区域。钱君随着林瑜的指示不断地转动眼睛。

    老实说钱君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宅子。前有大花园后有绿茵球场，主楼是一座三层别墅，走进别墅内部，处处都流露着价值不菲的气息。林瑜带钱君去他的房间，与其说这是房间，不如说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不但有客厅卧室书房，剩下的一间房间里还摆放了钢琴。

    钱君感到一阵压力，因为只是说好回来看看，这房间都准备好了是要搞哪样？他象征性地看了一圈。

    “宝贝你喜欢这间房间吗？mama知道你学过钢琴，这架钢琴合不合你的心意？”钱君顶着林瑜期待的目光不忍说别的，只得说很喜欢。

    钱君跟着林瑜下楼的几分钟里，他望着走廊上的壁画，实在是觉得这一个月过得相当梦幻。先是车祸摔断了腿，再是得知父母并不是亲生父母，当下又回到了亲生父母家。钱君希望时间过的再快一点，他要赶快回一趟奶奶家，他总是以为自己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

    家里的阿姨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

    江燃刚要坐在平常自己的位置上，林瑜却立马把他叫住，让他坐到哥哥的旁边，随后又拉着钱君坐在江燃本要落座的位置，她自己也在钱君旁边落座。

    江燃未发一言。江靖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家都坐好以后，江家就像每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那样，江清海作为一家之主首先致词，热烈地表达了对钱君到来的喜悦，钱君笑了一下以示尊重。

    要说席间热闹也很热闹，可要是有心的人会发现席间有一个诡异的地方。以餐桌中线为分界线，中线以北是一派安静，中线以南却是兵荒马乱——林瑜不停地在给钱君夹菜。

    深受其扰的不只是钱君，还有把心架在妒忌之火上翻烤的江燃。

    “呲！”

    是实木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江燃“咻”得一下站了起来，眼里的泪水像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每一个人都把目光齐齐投向了江燃。除了江靖。

    林瑜和江清海有些吓到，问他怎么了，林瑜更是起身把江燃抱在怀里。江燃像被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钱君莫名其妙地看向江靖，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了头，耸了一下肩膀。

    钱君被他的动作戳到，他忽地觉得现在的场景好像大哥二哥在旁观最小的弟弟和父母闹别扭，但两个人都不想掺和。可是明明江燃和自己一样大。

    钱君就着自己脑补的场景发散了一下，随后扬起嘴角偷偷笑了。

    江靖看到钱君的嘴角一下子上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