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第1/1页)

    江燃自小就知道江靖的性子比较傲，只有聪明上进且合他眼、对他胃口的人才能与他真正成为朋友，他也知道江靖的性格比较冷淡，对朋友对家人都并不算十分热络，正因如此，江燃知道江靖并没有什么特意放在心上挂念的人。毕竟朋友家人是你不需要花费多余的心思笼络讨好，他们都会始终在你身边。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江燃也会暗自神伤，为什么所有人都围在自己身边而唯独自己的哥哥却对自己不闻不顾，一个笑脸也不愿施舍给自己，后来他想开了，放逐自己当一个心安理得的小咸鱼，宽慰自己家人就是一家人，我和他永远是一对亲兄弟。他打心眼里明白哥哥是不太能瞧得上自己这副胸无大志的样子，慢慢地也不再去江靖面前碰一鼻子灰。

    但人的心理有时候也很令人捉摸不透。若你知道一个人对谁都很冷淡的时候，你不会特别在意自己是否能得到这个人的温柔，是因为大家都不曾得到，而当你知道这个人只独独把自己的温柔展现给另一个人时，尤其是你和另一个人在某方面有相似性时，你大抵会感到失落懊恼。

    这天江燃与朋友无意间路过球场时，他不经意间的往窗外一瞥，在社区露天的排球场的狭窄且略显简陋的观众席座椅上看见江靖时，以堪比先天反射的思考速度他便猜到了江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将朋友的疑问和呼喊抛掷脑后，像机械完成主人指令的机器人一样打开车门走下了车，他边迈步边将目光牢牢钉在江靖的面部上，生怕错过江靖脸上的任何一种表情。

    一刻不停地调整呼吸，尽力掩藏起心底源源不断涌出的委屈，江燃努力让此刻和江靖打招呼的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像每一个碰巧遇见熟人的普通人一样展露出惊讶万分的表情。

    “哥？你怎么在这里？”江燃说完在江靖身旁坐了下来。托江靖通身的气场的福，他旁边的座位上并未有其他人落座。

    江靖听见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一时没判断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抬起头发现是江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钱君在这里打球。”

    江燃没有错过江靖脸上那一刹的表情转换。他不由得又想起小时候那个泣不成声地哀求哥哥陪一陪自己的小可怜，眼泪与嘶吼并没能换来江靖的妥协和陪伴，天地间只留下司机发动汽车的声音盘绕在耳边，久久不绝。

    “原来是这样。”江燃强硬地把自己的头转了回去，抬眼看向了球场。眼见钱君正在球场上奋力扣球，挥动手臂一跃而起，排球重重地落在了对面防守的空当上。观众席上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江燃下意识地往右边一看，他看见江靖的唇角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满目都是骄傲和喜悦，甚至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意味在其中。这样的表情是他二十年来从未看到过的。

    江燃心里的委屈怎么藏都藏不住，他有些想哭，忍了忍，开口对江靖说：“哥，你怎么都没来看过我比赛？虽然我不喜欢这种体育项目，但我记得我学校的比赛你都没来看过。”

    江靖没有转过头，嘴边的笑容已经消逝，眼神依然紧紧盯着场上的赛势，轻声道：“爸妈不是去了吗。”

    “那上次钱君排球比赛爸妈也去了，哥你也去了。”

    江靖听出江燃语气里的不满，眉毛再一次地皱了起来，不同于上次的几不可见：“嗯。”

    没等江燃再说些什么，球场上已经传来了裁判吹响本场比赛结束的哨声。江燃重新看向球场，对上了钱君朝观众席投来的视线，短暂的惊讶后，钱君朝江燃挑了挑眉。

    江靖起身走下观众台，来到球场边上，江燃抬脚也跟了上去。他感觉江靖的步伐较之平常的沉稳和不急不慢明显加快了一些，紧接着他就看见钱君从一众球员之间快速走了出来，江靖迎了上去拥了一下钱君后便很快放开了。

    “哈喽，你怎么也来了？”钱君接过江靖递来的矿泉水，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边对着身旁经过的队友们挥手告别，一边又朝江燃问道。

    “路过，看见你们了。”一米七刚出头的江燃几乎要淹没在人来人往的这些身材高大的球员中，江燃费力地仰起头，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你们俩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怎么没看见经常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钱君直接跳过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说徐思扬？徐思扬家里有事没来。为什么提他？”

    “你们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

    “哈哈哈哈哈，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儿。”

    “是你喊我哥来的吗？”江燃不肯死心。

    眼见是逃不过去了，钱君朝江靖看了一眼，见江靖没有回答的意思，随后摊了摊手：“也是也不是吧，我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他的车，就问他要不要过来看一场免费的球赛，然后他就被我叫过来了。”钱君直想扶额，在心底哀叹自己撒谎的功夫真是越来越见长了，谎话信手拈来。

    话音刚落，江靖就嘴角一勾笑了起来。钱君见状在江燃看不见的地方背过手偷偷捏了一下江靖的腰。

    江燃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好道：“这样啊。”

    一股悲伤油然而生，江燃简直不敢设想如果那个发出邀请的人是自己那么将会得到什么样的拒绝措辞…

    他不禁想，这就是血缘吗？原来江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冷淡和漠然就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弟弟吗？

    江燃觉得现下他尽力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难看，若按照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那个“江家幺子”，他会不会在回家以后痛哭流涕的找到父母控诉哥哥的区别对待呢？果然在身边发生了变化以后，哪怕他仍然拥有父母的疼爱，却好似自己失去了无条件提出要求的底牌。

    老实说，钱君刚才见到江燃时就察觉到他心情不佳。第一次回江家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明白是一个永远处在人群中心的孩子产生的心理不平衡罢了。他对江燃无感，所谓的无感，是因为他的人生并未因这场巧合而过得颠沛流离、命途多舛，所以对江燃的敌对也好喜欢也好都无从生起。但他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的代入江燃的立场，也能够理解江燃。

    钱君把矿泉水往自己包里一塞，推着其他两个人往前走。一路上他也不再和江燃主动搭话，他没法安慰的义务，只能留给江燃自己消解。

    这天晚上他也正好要回江家吃饭，而江燃也失去了出门消遣的心情，沉默地上了自己开来的车。钱君便直接坐上了江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