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抉择 (第1/1页)

    被握住的手宽厚温热，如一股暖流温暖了四肢百骸，泽维尔终于可以将头抬起，看向这位主动向自己手的哥哥。

    剪着齐耳的短发，下颌线如刀削般硬朗，山根挺拔，使得眼窝深邃，虽然是丹凤眼，却在月光的倾洒下显得明亮，给人一种凌厉感，上方一道横眉，恰好这种锋芒柔和掉，使得整张脸让人看起来舒适，自带亲切。

    留意到对方视线的里昂大方地转头回应对方一个的微笑，反而让泽维尔像个被抓包的小孩一阵羞赫。

    “你上学了吗？”为了避免同行时过于安静的氛围引起尴尬，里昂试图挑起话题让两人交流下去“你，看起来有点小。”

    他带着泽维尔走向内宅，府邸分为内外两层，一般府邸上客人留宿或是招待外宾时，都是将人安置在外宅的客间，但对于面前这个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家伙，特别是刚刚他从爷爷身后探出头来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让里昂不由从心里升起一股怜爱。

    虽然才见面短短，但既然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小弟，将他的房间安排到自己旁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明天还会带领他熟悉周围环境，在身边也好及时照顾到。

    “我，我八岁了，”泽维尔抿抿嘴，“还没……上过学。”

    但母亲在前段时间一直强迫他要记住自己才六岁，因为从小的营养不良，泽他的身高并没有长起来，羸弱的身板看起来像个才断奶的瘦猴，六岁也说得过去，但在这位哥哥面前，泽维尔发现自己不想撒谎。

    里昂有些惊讶，“你mama……没让你去读书吗？”

    读书？读书要钱啊，他们哪来的钱？而且有钱的话比起读书还不如吃顿好的，让自己饱餐一顿。书本上的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还要给钱去学能有什么用？

    泽维尔是被饿过的人，有段时间他几乎一天的粮食就只有个馒头，饿了就使劲给自己灌水，虽然肚子鼓起来了，但饥饿感却挥之不去，混着腹部积水的胀痛，泽维尔疯得想哭。他趴伏在床边，手指无力抓着床单，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眼泪流个不停，身体又痛又无力，当他看着母亲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回来时，理智瞬间奔溃，像个发狂的小兽，直接跑过去将口袋夺下，抓着一把燕麦片，是生的也吞，没塞几口就直挺挺晕过去了。

    饥饿带来的阴影和痛苦深植骨随，对于泽维尔而言，知识和书本带来的价值还不如满足他口腹之欲的美味佳肴，在以后他当上领主时，所领导的手下有一半都是厨子出身，甚至坊间还流传出了一堆厨子养头猪的笑话来嘲讽他。

    而现在泽维尔只是又将头垂下去了，似乎在这位哥哥面前，没读书像是又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遮羞布般，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里昂连忙安慰道：“呃，如果之前是因为条件不允许的话，现在你到这里了，会有专门的家教老师来教你的。”

    “嗯。”泽维尔点头，说实话他对读书一点渴望都没有。

    他们穿过走廊，里昂将他领到一扇门前，打开门把手领他进去，“今晚你就暂住这里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敲门就可以了，里面有卫生间，可以洗漱，门口鞋架上有拖鞋可以换，睡衣那些不是放在枕头旁的话就应该放在衣柜里了，你待会儿找找。”想了想似乎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那就晚安，小泽？”

    小泽，连他母亲都没这么亲昵的叫过他。

    泽维尔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他几乎不敢再去看对方，闷闷地连点了头，直到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呼……”长吁一口气，泽维尔此刻才感受到一阵放松。

    那个晚上泽维尔怎么也睡不着，许是第一次睡在这么软的床上，又许是第一次睡下时耳边没有嘈杂的噪音伴随入眠，又或者是因为那个哥哥和他约定了第二天见面，一想到这个他内心就止不住雀跃，对第二天的到来充满了期待和紧张，就这样东想西想，最终架不住身体的疲惫，双眼一闭，慢慢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他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被人掀了被子倏地冷醒的。

    “哈，你就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吗？”不同于昨晚那个哥哥声音那般沉稳，这个人声音脆亮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泽维尔睁开眼，看着的就是那人面带轻蔑的眼神，和他有着同样的金色头发，可祖母绿的瞳色仿若淬毒的剑让泽维尔下意识瑟缩了下。

    来人似乎被他这个动作取悦，哼了一声后傲慢地开口：“你记住我叫约书亚，以后见着我记得绕道走别脏了我的眼知道吗，贫民窟的小垃圾？”

    泽维尔不明所以，但看着对方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恐怕也由不得自己说不，对于8岁的小孩来讲恐怕不能很好的理解对方这样的举动叫示威，但是危机感让他明白现在只有服从的份。

    “好啦。”约书亚突然朝他靠近，一手卡住他下巴将他整张脸抬起，另一只手揪着他的脸，“你长得也算合格，怎么说也是血缘上的弟弟，你放心只要你不跟我抢，做哥哥的不会难为你。”揪完后又拍了两下，像是在打发一只宠物，“乖乖的。”

    约书亚松手后泽维尔捂着被揪红的半边脸，有些委屈和不甘，你把我脸揪得好痛。

    “快起来吧，”约书亚示威完后也没想多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也真能睡，这礼仪课你要是学不好，丢得可是格林威家的脸。”语气里的嘲讽让泽维尔脸上又是红白一阵。

    这天泽维尔又多了个哥哥，但昨晚对他好的哥哥仿佛凭空消失般，连个影儿都没找到，说好第二天带他熟悉周围环境的约定也这么不了了之，他这个刚认识的哥哥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来了又离开，泽维尔瘪嘴，来到这反而畏手畏脚，让他分外想念被留在贫民窟的母亲，至少和母亲待在一起是自在的。

    当然这也是此时无依无靠因为孤独而产生的依恋心理，当后来管家安排来专门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仆人后，所谓的不适在各种顶级待遇下荡然无存，也就过了一周，或者也只是三天，泽维尔就很好的接受了自己格林威家族的身份，富贵人的命，一旦享受起了，就再也没放弃的可能。

    乔治亚·格林威，格林威家族目前的掌权者，康斯坦顿第七任领主，是这方远离教皇掌控的独立之地上的无冕之王，万人之上的存在，王法和权力的象征，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同样，一句话就能让富翁变乞丐。

    当三个月后他被带到乔治亚面前时，上位者的威严让他不敢不说真话。

    “泽维尔，这三个月你表现的不错，大家也都很喜欢你，但我和你母亲的三个月之约已到，现在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留下，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格林威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给你名分和地位，但从此以后你再无与你母亲见面的可能，或者，离开，现在你享有的一切都将不存，但你可以回到母亲身边，你们二人相伴，也能度日……

    “你，选哪个呢？”

    或许是因为穷怕了，苦怕了，当从出生就开始渴求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忽然送到自己面前时，泽维尔毫不犹豫就坠入这轻飘飘的云端，再也不愿起来。

    “我……”他听到自己是这样回答的，“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