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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番外)思念开作的红花(二) (第3/3页)
是谁?」 陈、陈田螺……? 「啊――这是囝仔黑白叫的,你不要跟囝仔认真。来,我带你去田里。这几天没去田里,你一定闷坏了吧?」 虽然人类一直要他别介意,但泄气、丧气的感觉还是逮住他,让他觉得自己人形的头真如幼小人类说的那样,又大又重,压得他好难过。 ――如果这时阵有壳就好了。 他望着地上的一片烂泥,屋旁龙眼树叶落进烂泥地里就再也飞不起来。 ――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些龙眼树叶一样,再也没办法变回去田螺呢? 我不是陈田螺…… 「嗯,我知。」孝子拍拍他的头顶,笑得很温柔,「你是田螺、妈祖婆身边的田螺大将军,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爸――?」幼小人类好像很难理解父亲为什麽突然头壳进水,这麽认真的跟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一起疯;他推推父亲的背,「阿爸,你不通因为自己的名叫做进水,被大家叫叫的就头壳跟着进水啊……喔阿母――爸打我啦!」 1 说是打,但其实只是轻轻巴了幼小人类的头一下。他看着幼小人类装模作样地捂着头奔回屋里找母亲撒娇,面前也半回头看着自己孩子的人类忍笑不住,低骂一声:「就会晓假鬼假怪、没大没小拿序大人的名字作怪。」 我不懂……呜。 全身忽然失去力气,他跌坐下来抱住头,假装自己还缩在壳里,从前跟在妈祖婆身边时根本就不用烦恼自己到底是什麽,看到他就知道是田螺、看到鸟就知道是牛背鹭还是麻雀;但为什麽麽一进来人类世界就再也不能这样简单清楚地分出他是什麽呢? 名是啥?家是啥?囝仔是啥?我又是啥? 「是……发生什麽事情吗?」 我不知啦!我问你,名字是啥?田螺、田螺,田螺就是我的名啊!就亲像恁在叫妈祖婆同款,妈祖婆就是她的名,但是她却问我「妈祖婆」咁真正是她的名吗?我真正被恁给弄糊涂啊!我知影自己是田螺、我相信自己是田螺,但是我自己讲的田螺却和恁大家叫的田螺是不同款的物件!啊――气Si我啊!一件这呢简单的事情为啥可以被恁弄得这麻烦啊! 暴吼完後,还浸在愤怒情绪中的他没发现,人类脸上的笑容有那麽几秒的时间收了起来。 人类静了一会,像在思索着什麽,沉默很久後却只说一句话:「嗯,我叫做陈进水。」 啊? 他搓了搓小田螺的头,席地坐下。 1 「我的名啊。我的名字叫作陈进水。」 没头没脑的到底在说啥啦! 整件K子沾满泥巴,人类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现在看起来只b猪仔乾净一点点。他揪过小田螺的脸,嘿嘿笑道:「按呢讲吧。我呢,是一个人类,就像你是田螺同款。但是这世界上人那多,田螺也那多,是要按怎才能用尚紧的速度,在b海水还多的人类内底找到我?於是,就产生了名字。」 名字? 「对,就是名字,为着区别、为着和别人不同,阮有了名字。这个名字和人类两字是不同的:有这个名,阮才会知影是在叫自己、叫我,不是在叫和自己同款的、那呢多、那呢多的人。人类拢是同款的,但是因为有名字,所以阮就变作不同。」 他想了一阵,颠来倒去地把陈进水口中说的人类、我、名字、陈进水念了很多次,却泄气地发现自己还是不懂这些字词是差在哪里。 陈进水倒是很好脾气地搓搓他的脸。 「因为一个名字,就代表一个思念、一个期待。人会因为思念我,所以叫我的名;也因为会期待我,所以给这个名字有各种意义。」 想到什麽有趣东西似的,陈进水嘿嘿笑了。 「就亲像阮爸母会叫我的名,是在众多人中选择了我,期待我会像浸润稻田所有角落的水同款,慢慢地、温润地去进到所有稻苗的底部,成为稻苗成长、大汉的重要源头。」 1 陈进水的声音愈来愈低,目光放得很远,远得可以穿透高高的天,进去谁也不知道的那个地方。 他跟着人类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茫茫的高又澄澈的蓝天上几缕云丝横斜着,一点微风摆弄那些云丝成狗、成猫、成各种各样的形貌,最後被一群鹭鸶张翅扰乱成一球麻絮,团团缀在上空摇晃。 耳边是陈进水柔和低缓的声和风一起搔耳朵的痒,他缩起脖子,忽然想起妈祖婆的那蕊小红花。 「而对自己爸母、长辈的名,那就是一种思念:思念怹的容貌、怹的行为、怹的风采,不管是正向的思念,抑是负面的咒诅,拢是名字的一部分。同款的,阮也会为着有人叫阮的名而有所回应,因为阮知影这是在思念阮,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特别的阮所作出的,特别的思念。」 特别的思念…… 有些什麽想法在心内慢慢浮现,未晓人间的小田螺捏捏拳头,喃喃着想从句子里把那模糊的心情抓住。 「嗯。」人类点点头,笑着重复:「特别的思念。有期待、有思念、有回应,这才是名字真正的意义。所以不管你是叫啥名:田螺也好、陈田螺也好,拢只是一个发音而已;真正重要的,是在这个发音背後所有的情感,顺着这个发音去回应、去期待、去思念。我想妈祖婆会问你妈祖婆咁是她的名的用意,是在这吧。」 说完,陈进水m0m0他的头後站起来,伸伸懒腰,脸上又扬起他一贯地清淡笑容,很有力地喊了一声。 「好!烦人的事情哪是想没,就不要想啊!」 咦咦? 1 ――这样不对吧?想不通的事情,不是要想通了、找到答案才对吗? 他错愕地瞪着人类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拉住他站起来的大大的手。 人类在笑,笑声像是一阵雷从远方滚过天边,轰隆隆地在他心底留下非常深的印象。 「因为啊,这人世间有足多事情是耗费你整世人的生命也想不尽、想不透的。遇上时记着、放着,就算勿会记啊,但总有一天你会熊熊想到,然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找到答案了――这啊,才是咱活在世间最大的乐趣和幸福。」 笑声渐渐淡去,天边的滚雷被家门前探出来的孩子手接走,套在指尖上摇晃;人类很满足,微微侧着头,眯起眼。 「有人会当思念、自己也被人思念,这就是幸福。」 ――幸福、幸福。 我也想要这种幸福。 「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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