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九遗憾 (第1/1页)

    沈锦云身上的癌细胞扩散了。也就是说，她的病情恶化了，但还在可预期的程度内。

    半小时前，医生在诊间对着他们一家三口说出这个定期追踪的报告结果。

    沈锦云十分平静地接受这个宣告。虽然这不算是好消息，但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对她来说，就是掌握自己身T的耗损程度，起码还能知道宝贵的「使用期限」剩下多长时间。

    但她的丈夫和nV儿却是瞬间遭受重击的神情，内心依旧满是抗拒，不愿去面对这个基本的事实——她要离开的时候愈来愈近了。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们过份积极地与她的主治医师讨论接下来的疗程和药物剂量该怎麽调整。

    沈锦云心中蓦然升起一GU荒谬感，她才是那个生病的人，对吧？可是她已经看开了，身边看重的人却深陷在他们自己的恐惧与执念中，彷佛不使出全力做些什麽，就会被内心的忧伤海啸吞没……究竟是谁b较难过受苦呢？

    「我要去外面中庭走走，晒晒太yAn透透气。你们俩要跟医生讨论就继续吧，待会儿谈完了再来跟我会合。」

    她不想再沈浸在厌腻疲惫的情绪中，一时间也无力解开丈夫和nV儿想不开的心结——说穿了，眼下她照顾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要兼善他人确实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索X找了个藉口离开胶着的现场。

    「妈，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来听听医生怎麽说b较好。」nV儿有些愕然地望着她。

    「不是已经有你们两个这麽上心地在替我做笔记了吗？」她苦笑，尽量不让自己的自我解嘲听起来像是讽刺，「该抓的重点我一项都没漏听，其他的部分，我倾向顺其自然。」

    「锦云……」丈夫有些yu言又止，但仍是T谅地顺了她的意，「好吧，你别走得太远，待会儿见。」

    沈锦云步出气氛凝重的诊间，来到医院的楼层中庭角落，一PGU坐在最不受人搅扰的石砌园圃边，随即扯下她戴在头上的假发，抓了抓搔痒的头皮，然後叹了口好长、好长的气。

    「欧巴桑，一大早就叹大气，运气会变差喔。」

    沈锦云的视线投向前方的声源，不期然笑了，「哎呀呀，这是我第几次在医院见到你了啊？阿福，年轻人频频跑医院也不是什麽好兆头吧！」

    跟交情半生不熟的人交谈，就是有这个好处——谁管你是不是病重濒Si，照样轻松自在地跟你耍嘴皮子。这份别人不将自己的「异常」看在眼里的轻快，是她目前最想拥有的平凡奢侈。

    「多谢你的眼红，本人我安康常在，万寿无疆。」青年撇嘴道，在她身旁坐下的同时，顺手递给她一杯完全没有厂商logo的封膜饮料，「喏，我日行一善，请你喝的。」

    「这什麽啊？看不出是哪家饮料店做的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怎麽知道里头有没有被下毒？」沈锦云接过来左看右瞧，说出口的话让青年差点白眼翻过山。

    ——如果是锦瑟的话，万万不会用这种拿乔的态度对他说话。看来锦瑟的魂魄转生了两次，清洗了两世的记忆之後，轮到这个欧巴桑上场的回合，她将自己的生命过得相当恣意且自由……

    ——他应该要替锦瑟能过上这样的人生而感到宽慰，毕竟这就是他前生命令她完成任务後出g0ng所期待的结果。可是，为什麽……明明是同一个灵魂的「转型」，眼前这名欧巴桑却是这麽的令他火冒三丈！

    短短三五秒间，青年已经腹诽了她好几回，但他毕竟是不同凡常的存在，高度跟格局要有！

    青年深呼x1，拚命说服自己忍住想要朝她的光头巴下去的冲动，尽可能不带火气地解释道：「那是福神庙里供奉过福神的净水，喝了可以保平安。」

    「你说这是拜过神明的茶水喔？」沈锦云听完他的说明，目光在青年和水杯间来回看了看，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让青年彻底後悔他刚才为什麽不直接出手，「福神庙已经缺香油钱缺到需要开发这种周边商品来捞信众财了吗？我说阿福，你年纪轻轻就这麽迷信实在很不妙欸，你怎麽会指望喝光一瓶水就保证平安？你过马路的时候当心一点，避免出交通意外，还b较实际吧。」

    「喂！你真的对神明很不敬欸！把水还来！」青年对原始形象崩坏殆尽的前世下属深感无言，他纡尊降贵特地赏她经过自己神力加持的好物，她居然如此不识相，还胆敢出言挖苦他！

    「呵呵呵，哪有人把送出去的礼物再讨回来的？」沈锦云忍俊不住，边说边cHa入x1管，x1啜了一大口，「我刚好口渴了，这水来得正是时候。」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青年给出相当中肯的评语。

    「我哪有得到什麽便宜？刚才医生才在说，我的癌细胞扩散到其他器官了……我这辈子不菸不酒，生活规律正常，小坏事是做过几件，但大多数时间我自认是个安份守己的良家妇nV，可是这样的我却连最基本的健康都欠奉，我是还能期待什麽？」她不以为然地嘟囔着。

    青年问她：「如果你有机会亲自向神明许愿的话，你会希望祂保佑你活得久一些吗？」

    岂料她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敬谢不敏，我觉得我不需要。我的命数就是那麽多，用完的那一刻，该走就走；与其多争取那一丁点时间苟延残喘，能够不拖泥带水地乾脆离开，或许才是真正的幸福。再说了，与其倚赖神明赐福，我觉得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认真活着，才是身而为人最重要的价值。」

    ——这话倒像是锦瑟的声口。锦瑟一直是个y气到骨子里的人，她从来不卑微乞求任何人，包括前世的他与母妃……

    「你不怕Si。」青年说的是肯定句。

    「怕也没用的东西，还怕什麽？」沈锦云的目光转向隔壁栋的大楼，「阿福，既然你身T健康，会来医院就是探望亲戚朋友，那你知道旁边那栋楼就是加护病房和安宁病房的区域吗？」

    青年点了下头，「有个我认识的人，他目前就躺在那里的某一间病房里。讽刺的是，他从前可是个在政商界呼风唤雨、有钱有势的大企业家，现在却仰赖仪器维生，动弹不得。」

    「所以，Si亡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它会凸显出一个人临终前最糟糕的感受——时间到了，但你仍然有自己放不下的遗憾。你同意吗？」

    「嗯。那你呢？你有没有遗憾？」

    「我自己是还好，但我老公和我nV儿的遗憾可能更多吧……不过，纵然我跟他们亲如夫妻、母nV，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只能活好自己的人生；至於其他人，我依然会试着帮忙，但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有没有能力消化我的善意，老实说，我还真的心里没谱。」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像你这麽洒脱。就因为他们在意你、珍视你，所以才会生出执着。他们对你的Ai有多深重，对你的执着就有多强烈。」

    「唉！是呀??说到这个，阿福，我前几天居然梦见你了——我也Ga0不懂是这是什麽逻辑——梦里，我还是那个叫作锦瑟的nV人，而你是个快要出大事的王爷，她想保你平安，但你拒绝了，还叫她离开……说真的，锦瑟的执念，简直强烈到令我心悸的程度。」

    「……听起来你不是很认同她的做法，那麽换作是你，你又会怎麽做？」青年非常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我想叫锦瑟救救她自己！」沈锦云倍感沈重地闭上双眼，「不是舍出命去救那个已经决心赴Si的王爷，而是她自己！如果她看得见她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