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你还回来吗 (第1/2页)

    日出时，无相峰下铁光刺目，好似大地生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其实却是大军压境，刀戟如林。

    驻地深处，黑白双色石柱列阵，围着一个八面八角的木搭刑台，一个素衣男子执着把通体雪白寒意凛凛的长剑立在台上。

    阵外将兵无数，各个目不移转看着台上的人，看得面色泛红，时不时舔舐嘴唇。

    他们中多得是位高权重之人，既能横行宫城，又能杀妖伏魔，人鬼邪祟、真骨假皮，怎样美色没有见过，可不想今日，却看痴了，才知道世上竟真的有一种绝色，让人看一眼便神魂撩乱，死而无憾。

    念忧已等了一天一夜，可他不觉疲惫，而且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

    大军已围了无相峰十余日，这群人马组成复杂，除了几个密封的大帐，还拖了数十个铁锁穿链的巨棺，其中传来的气息让人冷汗直冒。

    未下山前念忧便已明白，若他们想，踏平无相峰也不无可能，何况寻元道长云游在外，门中只有一帮小辈，即便是念无生那样的天才，绝境之中也难以一人之力保全师门。

    可大军来了半月，既不攻山，也不撤离，只围山结营，从容道了来意，提了要求。

    他们来要一个人，确切说是要一个人的命，孟玉的命。

    半年前，念无生将孟玉带回师门，众人只知孟玉是个体弱多病又不得势的王爷，他抛下京中富贵来此僻远幽山，只因为他对念无生情根深种，念无生一样为他动了凡心。

    寻元道长一向宽宏，并不忌讳这种事，门中弟子更无人反对，可谁也没有想到，半年后的今日，无相峰会被大军包围，勒令交出孟玉，以保满门延存。

    国师是奉圣命抓孟玉回京处死，朝廷的阴暗争斗，本与仙门无关，可孟玉已受无相门庇护，这种时候，无人肯出卖无辜，坏了师门清誉。

    可山下大军步步紧逼，威胁不休。

    师父不在，师弟们惊慌，这种情况，念忧不得不出面。

    等到正午，国师还是没有现身，只有个长袖拖地，发簪鹤羽的侍官出来传信，读了圣谕给他。

    孟玉之所以获罪，原来是在京城偷盗了国师丹药，事情败露，被皇帝下令抓捕，可他却畏罪潜逃没了踪迹。

    念忧想了想孟玉病弱的模样，没有与侍官争论此罪真假，只说：“他只是为了活命，既是偷盗，追赃即可，何至处死？无相门也有藏丹无数，可以替他补偿。”

    侍官轻嗤，“凡夫俗子，还敢妄言，第一仙门的藏丹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天子之怒，岂是你几句话能消？”

    说着，他指了指念忧脚下刑台，“回京斩首前的刑罚，孟玉也一样逃不出，今日若还不押他下山受刑，就等着替你无相门弟子收尸吧。”

    “那样的事，无相门做不出。”念忧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事轻易不能了结，手上卧雪剑一动。

    周围兵器尽出，侍官睨了他一眼，问：“你想好了？”

    念忧笑了一下，握剑的手一扬，长剑抛出，却出人意料地冰销雾散了。

    “今日这个刑台，怕是等不来旁人了，既然我已经站上来了，你所说的刑罚，就由我来受吧。”

    是日烈阳高照，八角石柱上机关一动，黑白交错的光线将他绑缚跪地，他受了一百二十道鞭刑，大军没有攻山，可他却在刑台上跪了三天三夜。

    他衣袍并未破损，可后背却伤痕累累，五脏六腑被凌迟一般，这种鞭刑，当然是特意为他这样的仙门弟子准备的。

    围观将士不懂他为何如此，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下雨之时，他会为念无生撑伞一般，理所应当。

    他确不知自己几时情起，可对念无生的喜欢，半点做不了假。

    他喜欢念无生，念无生喜欢孟玉，他从来不求别的，只想念无生好，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护那两人美满了。

    整整三日后，阵法撤去，束缚尽断，侍官对他说：“你该回去了，回去想清楚，做决定。”

    他离开后，刑台周围流连的人群顷刻散了。

    他披着夜色回了师门，特意走了小路，避开门中弟子，到了住所时，他已疲惫不堪，几要昏厥，却看到星河如银下，一道颀长身影清冷玉立。

    他当即挺直了背，步子跨得稳健，分明痛得浑身汗湿，却一脸轻松粉饰太平。

    夜色中那人明眸如水，貌若谪仙，眉心朱砂艳丽，才让他染了些许红尘。

    “师兄。”

    他应了一声，缓步走近，以免念无生看出端倪，可师弟的目光还是从他脸上向下扫遍，他稍有紧张，先开了口：“这么晚了，怎么在此处等我？”

    他分明没什么私心，可话问出了口，心底却泛了抹凉意，有些滋味他管不住。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多少年了，念无生等他是常有的事，两人的形影不离理所应当，念无生虽天生仙人气度，六欲皆失的模样，俯瞰凡尘的眼神，却早已习惯与他的亲近。

    若对道学仙术的领悟是先天刻在念无生身上的，那与他的相伴相携便是后天养成的习惯。

    可那都是从前了……

    如今的念无生，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孟玉，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没有露出破绽，心底那一抹物是人非的感慨转瞬即逝，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

    他正想再问问孟玉的病情，却突然听见惊雷一问：

    “师兄喜欢我？”

    他霎时脸色苍白，袖下的手死死攥住，脑中翻江倒海找着自己的罪证，强逼着自己冷静道：“没有的事，流言蜚语罢了，我早已解释过了，你知道的。”

    “那师兄讨厌我？”

    “怎会？”他平静了许多，声线也稳下来，“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像亲兄长一般喜欢你，与孟玉对你的喜欢不同。”

    一句话间，念无生眼中温度骤升骤降，到他说完望去时，念无生已满眼冰霜。

    念无生并未追问，像是信了他，转而说：“那师兄什么都肯为我做吗？”

    他答：“当然。”

    毕竟许多年前，他便在心里立过誓了。

    念无生朝他走近，近到他心跳如雷，师弟垂眸看着他，还是那种什么都装得下，又什么都装不下的目光。

    “师兄，我一生只喜欢一个人。”

    一抹酸涩从心口漫上喉咙，他依旧神色如常。

    “所以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孟玉厮守终生。”

    他用尽浑身力气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