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_图穷 (第1/1页)

    名利场不一定总是刀光剑影，居心叵测的人们藏着一颗悬浮在权势与慾望中的心，面对彼此时依然能巧笑倩兮。

    总统热情地招呼了青鸟的三位代表，不顾他们僵着的笑脸，y是引来几位外国客人和他们交谈。其中几个显然对陈万乐颇有兴趣，一窝蜂簇拥着她，邀她下场跳舞。

    陈万乐拿捏不了能否拒绝，正犹豫时，张昙走过来，一把从外宾手中接走了她，拉进舞池。

    乐曲悠扬中，陈万乐偷偷抬眼打量。张昙黑sE直达大腿长度的礼服外套敞着，里面的衬衣严丝合缝一路扣到锁骨之上，浏海全数梳起，侧边的发剃了板寸，更显得脸部线条锐利疏离，b往日看来更疲惫紧绷。

    注意到她的目光，张昙微微挑眉：「怎麽，难道你b较想和那些外国人跳？」

    陈万乐摇摇头，已经很习惯张昙的毒舌，沉默片刻後，问起了毫不相关的话题：「队长，李泰西发生什麽事情了，为什麽後来要退队？」

    张昙没有心理准备她会问这个，眉目微微一沉，还是回答了：「我怀疑青鸟有内鬼，因为李泰西有嫌疑，我让玄灿亲自审了。」

    陈万乐脚步一乱，险险踩到张昙的脚，他轻松地一避，语音沉重：「他没有撑住降低幸福阀值的刑讯，神经永久伤害，不适合再继续担任职务。」

    无语的震惊中，陈万乐眼底彷佛泛起一层薄光，Si撑着没有落下。

    「青鸟存在太久了，我看到零的下场时都会忍不住自省，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毁於内耗与迂腐。」张昙抬手，陈万乐不得不转了个圈，「李泰西来的时机不对，但凡他赶上前几年青鸟的好日子，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陈万乐咬住嘴内侧，直到淡淡血腥融在舌尖，才勉强镇静下紊乱与悲伤的情绪：「队长，我一直很好奇，您真的相信幸福信用制可以拯救国家吗？」

    「我相信现阶段没有更好的办法，」下一首衔接的舞曲曲调更快，张昙的声音却越加缓慢，「人权很重要，可是在保不住人命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那如果今天您的家人朋友也是乌鸦呢？您会毫不犹豫看着他们幸福值归零Si去吗？」陈万乐仰头问。

    隔着漆黑手套，握着她的手指力道倏然紧了下：「我做不到毫不犹豫，但我是幸福信用制的执法者，有我必须遵守的信念。」

    信念，轻飘飘的两个字，从他口中，或从当时与郑越芜对峙的陈万乐口中说出，都是这麽空虚飘渺。

    为了所谓信念，有些人舍生忘Si，但没有人答得出来究竟值不值得。

    「我的家人Si於资源匮乏後的那次医疗崩溃，後来幸福信用制立法上线，我加入第一代青鸟，就是想或许可以不再让这种悲剧发生，错误的历史人类走过一次就该学会教训了。」张昙虚揽着她的腰，在原地缓慢旋转，「陈万乐，这不是零和游戏，可也不是多选题。人们最终做出的选择，就是牺牲少数，保护大多数人。而青鸟，必须确保这样的牺牲有凭有据，不至於白费或lAn杀。」

    她仰头望见张昙那条横亘喉咙的伤疤，和她自己脖子上被零成员划过的那刀一样，凄厉狰狞。

    陈万乐的声音几乎湮没在越来越慷慨激昂的现场奏乐中：「历史总是会不断重演，因为身陷其中的人X是不会改变的，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挣扎呢？」

    这就是为什麽这麽多人会受不了晶片控制的诱惑，科技力量提供的速效解方，完全符合人类短视近利的天X。

    人类的爬虫脑先天渴望快乐与杀戮，随着文明发展，人们不得不学着把这些天X收敛，但晶片控制给了两全其美的解方，人们既可以扮演社会上正常的角sE，也可以从中获得源源不绝的快乐。

    他们殚JiNg竭虑想要打破这个循环，会不会终究只是困兽之斗？

    她的手搭在张昙肩上，敏锐感受到张昙紧绷起来的肩膀，和那被四平八稳封在礼服下的热度与力量。她的总队长俯视着她，声音铿锵有力：「陈万乐，我是怎麽教你的？不要忘记你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要忘记你最初的信念。连试都还没有试够，哪来这麽多废话？」

    陈万乐一愣。

    一曲结束，男伴们都在对nV伴鞠躬行礼，张昙只是站在原地，冷漠深邃的眼睛倒映出她身影：「幸福信用制是残忍的没错，所有人哪怕再有钱有势，真正发自内心的幸福都是外力无法左右的事情，你要如何选择，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身上。」

    居然也是她坚信的自由意志。

    陈万乐终於缓缓一笑。

    「我一直都不是那个天真的小nV孩……不过谢谢队长曾经相信我是。」

    张昙皱眉：「胡说八道什麽？」

    「队长不记得了吗？」陈万乐缓缓摘下为了方便任务时随时通话、习惯戴在耳边的耳机，它迫不急待从她指尖逃逸坠地，陈万乐踏出一步踩碎，轻声念出贯串相遇首尾的那句话，「嘘，不哭，她再也不会痛了。」

    记忆一隅，破旧出租套房里迸散的玻璃碎片里，维持跪地求饶姿势的nV人闭上双眼向後一倒，在小nV孩cH0U噎的哭泣中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安抚。戴着黑sE口罩的男人拔出一片片割裂皮肤的玻璃，其中一片险险避开颈动脉，留下一大块怵目惊心的血痕，和眼前张昙脖子上陈年的旧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而後他走过来掩住她流泪的眼。

    她一直记得他肩上那只昂首yu飞的青鸟，如今也戴在了她自己身上。

    从最一开始，从在地下面试场看见张昙时，陈万乐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眸间有光破碎，记忆碎片一时迷茫，陈万乐已经悄无声息启动薛泽给她的g扰仪，瞬间扰动了所有电子装置。张昙的通讯器发了疯般响起来，闪烁的红光像一只着急的眼睛拼命眨着，然而接起後，对面的声音又被g扰切割得七零八落。

    「什麽？」还没有想起来陈万乐在说什麽的张昙心情烦躁，收讯又实在太差，他只得背离人群稍稍走远，没注意到陈万乐没有跟上。

    远端的青鸟七手边正重复放映青鸟大楼里的监控录影，影像中陈万乐无声无息地环顾四周，起身到那位离座队员的电脑旁，删除了有关鴞的档案。发现张昙还听不清楚，青鸟七队长索X直接对着通讯器大吼：「是陈万乐，她就是内鬼！而且她也是鴞的人！」

    张昙浑身一震。

    记忆瞬间连动，他回过头。

    十二年前他亲手杀Si的那个nV人，和那个在一旁只能哭泣的幼童，鲜明地闯入他的记忆，与已经走得很远、在盛世宴会中回头的nV子脸庞重叠。

    「陈万乐！」

    他一手从菜鸟带到成为队长之一的少nV，隔着满室的人群，对他缓缓动唇，然後，慢慢拉开告别的微笑。

    他认出了她的口型：「再见，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