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又名高中生和他的金丝雀小妈)_爷爷的呼吸停止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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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的呼吸停止了 (第2/2页)

上的薄被有着千斤的重量。他的皮肤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眼睛里也是,却面冲着沈枝意的方向,执着地梗着脖子。

    沈枝意几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的时候,爷爷看起来只是脑子糊涂,瘦了很多,但是身体并不算很虚弱。后来听到绪应说“爷爷快不行了”,沈枝意的脑袋里也只是很抽象的这一句话,无法联想出什么具体的内容。出国之后,沈枝意每天都要在电话里向母亲询问爷爷的情况,都说是脑子越来越清醒,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了。

    才短短几个月。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的生命可以这样迅速地消亡,就像燃烧的磷粉,炫目的火光之后,须臾间化为灰烬。

    所有人都以为沈淮撑不过这天晚上。结果第二天一早,沈淮看着竟比头一天有精神一点,还突然坚持要回家,怎么劝都不乐意再留在医院里。

    沈序心里嫌烦,又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给办了离院手续。沈枝意也退订了酒店,把行李箱拖进了家里。

    沈淮回了家之后变得很不安生,虽然看着清醒了些,嘴里却还是说不清话,总在房里含糊地大声嚷嚷。即使请了人到家里来贴身照看,沈枝意的母亲还是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又是送饭又是端水。沈序偶尔烦躁地进出两回,老头子也仍旧安静不下来。后来他们发现,只有看到沈枝意在床边,且只能有沈枝意一个人,沈淮才会逐渐安静下来。

    沈枝意于是一整天都独自守在爷爷床边。爷爷的确安静了不少,但看着沈枝意的那双眼睛始终空洞又浑浊,无法聚焦,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沈枝意连吃饭都端着碗在床头柜上,守着爷爷到了天黑。老人也确实累了,阖上眼皮睡了过去。

    沈枝意静悄悄地起身,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却不见了。他立刻慌了神,一个病重的老人能上哪去?何况屋里没有别人,房门也还是锁着的。

    已经深夜了,沈枝意不想吵醒其他人,自己在屋里安静地找寻。沈淮的房间是别墅一楼的老人房,地毯铺得严丝合缝。沈枝意听见左边的角落里有沉闷的动静,走过去,看到墙角摆着几个红漆雕花的大木箱,又大又深,款式很老。沈枝意循着声音的来源,一个一个打开看。箱子里面放的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旧物,沈枝意大多都没见过。

    走近第四个箱子的时候,沈枝意发现它没有合盖,爷爷整个人蜷缩着猫在里面。箱子里的东西很多,几乎淹没过他的双腿。爷爷在用枯柴般的手挑挑拣拣,乱七八糟地翻找。沈枝意一愣,想把他搀出来,沈淮不愿意,像个小孩一样耍赖,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沈枝意凑近耳朵一听,沈淮在说:“小……意。”

    “爷爷。”沈枝意睁大了眼睛,“您认得我吗?”

    沈淮还在念叨着,“小意”“小意”叫个不停,沈枝意却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耷着脑袋,盯着双手。沈枝意往柜子里探头看,才发现爷爷手里捏着个浅紫色的小猫玩偶,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个。它的小衣服还是沈枝意亲手做的,上面的纽扣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线头抽着丝,看起来格外破旧。

    沈枝意从小就和很多同龄的男孩子不一样,只喜欢娃娃这种精巧的,毛茸茸的小玩意儿。他的个性里也少了很多坚硬的东西。沈枝意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常,可惜沈淮好像不这么认为。

    不过沈淮那时候也并不强硬地阻止沈枝意玩那些东西。只是每次沈枝意忘记把玩偶娃娃放回该放的地方,或者不小心弄脏了,都会挨一顿打,然后被关禁闭反省,久了就不敢再玩它了,只在睡前去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后来沈枝意上了小学,也没有再碰过这种玩具。沈淮便认为自己迂回的教育方式十分奏效。

    到了青春期的时候,身边的同龄男生大多热衷switch游戏机,动漫手办和各种运动之类的。沈枝意却沉迷于画画,编织刺绣和摄影。他的喜好总是偏向安静,没什么攻击性和竞技性。在沈淮眼中,这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攀比的筹码。

    因此沈枝意从来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喜欢什么。收集到的摄影集和画册,都偷偷藏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他总害怕爷爷看到会将它们都烧干净。

    在这个家里是不能有爱好的。所以沈枝意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物件都被丢弃了,没想到竟然在爷爷的房里存放了这么多年。

    沈枝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情形。他站在一边等爷爷闹累了,沉默着把爷爷扶了出来,搀回床上,掖好被子。

    沈淮捏着玩偶,很快就安静下来再次睡过去了。沈枝意盖了块薄薄的毯子,蜷着腿,面朝着爷爷躺在房内的小沙发上。

    ……

    后半夜,沈枝意在梦里听见异响,猛地清醒过来。沈淮身体僵直,双目圆睁,瞪着天花板,鼻腔里发出像破旧的风箱般尖锐而急促的喘气声。沈枝意跑过去,跪在床边,沈淮没有聚焦的眼珠子往他的方向迟缓地移动,没有抓着娃娃的那只手从被子底下挪出来,颤颤巍巍地伸向他。沈枝意很紧地握住了。

    沈淮的嘴唇微弱地蠕动,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但沈枝意看清了他的口型,还是那两个字,“小意”。

    爷爷的呼吸停止了。沈枝意看到他大睁着的眼睛里扩散的瞳孔。

    仿佛神明打了个响指,凡人的生命就消逝了。

    沈枝意用温暖的掌心覆盖了一下爷爷的眼皮,将他的手安放进被子,然后把娃娃从另一只紧攥的手里取出来,放回原来的木箱里。做完这些,沈枝意走出去,挨个敲响父母的房门。

    之后的一切流程都十分明了。通知亲友追悼会的日子,联系殡仪馆运送遗体,预约火化时间都由沈枝意独自完成。穿寿衣的环节本该由死者的子女来做,但沈书云不在,沈序不愿意,于是这项义务也交由沈枝意的母亲和沈枝意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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