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 (第1/8页)

    到达约定地点，赖小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路边长椅上的男人。

    一个，怀孕的男人。

    现在是一月底，正是寒意逼人的时候，男人裹着式样老土的羽绒服，棉裤略短，露出一小截脚踝，脚上踩着不甚合脚的运动鞋，鞋面倒是洗得白净，连少数几根纹样都淡了。

    通过网上短暂的聊天，她对雇主有一定了解，男大学生，出身农村，被家里人催婚催得谎称交了城里的女朋友，所以租个一日女友圆谎。

    但没想到是个大着肚子的。

    不会是被女朋友甩了吧，可怜。

    “你没说你怀孕了，另请高明吧。”

    同情归同情，赖小晨不打算惹一身腥，万一被他家人当了真，以后抱着孩子赖上她可咋整？于是她理智而冷酷地发去了消息。

    男人还没注意到她已经来了，低下头看手机屏幕几秒后才抬起头四处张望，赖小晨找的角度很好，完全不担心被对方发现。

    赖小晨之所以没立刻转身离开，自然是因为这人已经付了定金，她这边单方面取消不但要赔定金，还会影响账号的信誉，万一对方再打个差评，那她这亮闪闪的五颗星不就打水漂了。

    最好是能揪着对方未提前说明这点协商退单。

    “正在输入中...”时现时隐，男人站起身，在原地踱步。

    “先生，希望你能理解，谈恋爱和未婚先孕这两件事的区别，你这单我实在不能接。”

    赖小晨等得烦了，语气强硬地发过去一条语音。

    “我加钱可以吗？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了，求你帮帮我...”

    男人顿了两秒，同样发来一串语音，顺带一个颇具诱惑力的红包。

    有钱能使鬼推磨。

    赖小晨能出来干这行，羞耻感本就比一般人弱，此时看着红包，想点又不敢点，但总归话题还能接着聊。

    “我还有些问题想知道答案，你不能隐瞒。”

    “好好好，你问吧。”

    男人见她松口，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细汗，不再焦灼地左转右转。

    “你的全名，该怎么称呼你？”

    “吴光耀，在熟人面前叫我光耀就好。”

    “怀孕几个月？孩子他娘呢？”

    “好像八个月吧，没敢去产检，不知道是谁的，那天喝大了。”

    “丑话说在前面，我就跟你回家这一回，你家里人可不能用这孩子赖上我。”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不会的。”

    赖小晨挑眉，也不知对方这是说看不上她个中专生，还是真把大学生这个身份当什么宝贝了。

    不过总归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成交。”

    赖小晨领取红包，从遮掩物后走了出来。

    吴光耀只在平台上见过赖小晨的照片，唇红齿白，跟天仙似的，如今见了真人，才惊觉与照片上也无甚差别，一颗少男心春心萌动，他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想要将指缝里看不见的泥土全部搓去。

    “光耀，我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红包驱散了心底的隐忧，赖小晨拾起自身的职业素养，自然地挽起吴光耀夹得略紧的胳膊。

    “哎？”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隔着薄得不像话的布料，能感受到赖小晨嫩滑得跟豆腐似的皮肤，体温偏低，像是刚从井水里过了一遭。

    吴光耀耳朵尖红透了，眼神左右乱飘，想着若是能娶个赖小晨这样如花似玉的媳妇，再生几个金童玉女，便是光宗耀祖，此生无憾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出发，当天往返不过夜，不是吗？”

    见这人半天没反应，赖小晨不由蹙起细眉，心想该不会把她拐卖到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山村吧？

    “哦...七点半出发，吃个饭就返程，你放心。”

    吴光耀僵着半边身子，一动不敢动，空着的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和车票，把连带着冒出来的几张票子重新塞好，然后才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七点过十分，是时候往后头的车站走了。

    赖小晨凑过去看了眼他买的车票，往返各两张，虽然她的行程在平台会有记录，但这下她就更放心了。

    两人手挽着手进入车站，因为是当天往返，吴光耀就背了个双肩包，赖小晨试着托了一下，不重。

    学校放寒假的时机选得绝妙，对于大城市来说车站可能人山人海了，对于他们所在的这个十八线小城，春运却还要过几天才算正式开始，他们对着车票上手写的车牌号，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大巴车。

    车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分之一，都是大早上赶车的人，一个个抱着孩子或者包闭目养神，吴光耀腆着个规模不小的肚子上车也没引来任何注意。

    赖小晨原本寻思着最后一排空间大，他会坐着舒服些，结果吴光耀坚称中间左侧的位置安全，硬是把肚子塞进了逼仄的空间。

    这大巴车上了年头，前后间距窄不说，座椅上的布套子也破了口，露出陈旧发黄的内芯，赖小晨一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子，下了一番决心才拢着裙摆坐了下去。

    窝在靠窗座位上的吴光耀不大舒服地动了动，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说出了口：“赖小姐，你不冷吗？”

    “不冷。”

    赖小晨也不想费口舌解释什么叫“光腿神器”，敷衍道。

    “哎...你要是冷的话跟我说，外套给你裹裹。”

    大巴车里开了暖气，效果平平，但对于裹了厚实的吴光耀来说就有些热了，因此他将羽绒服拉链拉下，露出里头的毛衣，这是他家里人一针一线织的，保暖得很，将浑圆的胎腹罩得严严实实。

    “不用了，谢谢。”

    赖小晨挨着他坐，就跟旁边堆了个火炉似的，再多的寒意也散尽了。她目光不受控地落向对方隆起的肚子，胎儿很活跃地动着，时不时顶出一个个小包，织得细密的灰蓝毛衣锁住盎然生机。

    真大啊。

    在他们之后又陆陆续续上了一些乘客，倒也将大巴车塞得差不多满。赖小晨四处打量了一下，大多是返乡的，穿着简朴，打扮低调，她在这群人里头就跟混进了鸭群的鹅，说不上谁高贵谁卑微，就是明晃晃的格格不入。

    反倒是她原本觉得更该特殊的吴光耀竟然不是车上唯一一个大肚子的。

    有个肚子特别大特别坠的孕夫，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上还抱着个两岁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专门和人换到了中间的座位，那人原本是想跟赖小晨商量的，结果一眼瞅见同样挺着肚的吴光耀，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又转而去和另一边的乘客商量。

    “侬这几个月哩？”

    车子启动后，那孕夫就探着头，隔着中间偌大一个赖小晨，和吴光耀搭话。他和赖小晨中间就一个狭窄的走道，嗓门不小，一说话就跟雷打在赖小晨耳朵边，若换做以往，赖小晨能抄起家伙和人干仗，但望着孕夫的肚子，她也只能翻了个白眼，选择无视。

    “八个月，你呢？”

    吴光耀大概是在学校里躲躲藏藏憋坏了，头一回见着跟他一样怀着孩子的，热络得很，同样探着头回应道。

    “快生哩，回老家生，家里都备好了。”

    孕夫说着，抱着怀里的孩子往上掂了掂，好让孩子的重量稍稍离开被压得发沉的孕肚。

    “嗯...”

    两岁的孩子是个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