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1/1页)

    裴蔼华离他太近了。亚森盯着屏幕，心脏砰砰砰跳，两分钟前，裴蔼华就在三条街外。

    炎炎夏日，他口干舌燥，仿佛能闻到裴蔼华的味道。一条丝线牵在裴蔼华身上，连着他的心脏。

    “……午休还有四十分钟。”亚森飞快灌下冰汽水。

    为什么要等到下班，明明他现在就那么近。

    艾西几乎要翻个白眼，警告他，“那你最好跑得屁股着火。”

    “我有更好的方法。”亚森忍笑，从皮夹里抽出钱扔桌上，把文件包侧背上身，“米尔斯！你还欠我个人情！”

    他从米尔斯腰上扯走车锁的钥匙，一阵风似的冲到店外。

    米尔斯在他身后叫，“嘿，小心轮胎！”文件包随跑动一下下撞他的腰臀。亚森扶起自行车，边跑边骑上路。

    米尔斯比他矮，座椅太低，亚森的腿离地太近，踩起来不习惯。但阳光直射，微微的风围绕他，亚森轻轻哼歌，十分钟，骑到办公室外。

    他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把住车头张望。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车道。没有黑色钢琴漆的加长豪车。

    没有裴蔼华。

    亚森在原地转圈，红灯转绿，他随着车潮人潮向前。方才骑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感觉到，汗水沾湿后背，衬衣黏在身上。

    裴蔼华会朝哪里走？现在还在中午，这个区域不堵车，如果他要回大宅，应该走罗伯森街……

    亚森咽口水，朝罗伯森街骑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也许能赶上。

    他骑着车，曲折绕过人行道树。罗伯森街没有看到车，那么维吉尼亚街，鲍威尔街——

    周围逐渐喧闹，风变小了，亚森开始焦躁。车轮再次避开行人，压过人行道边缘的石砖，啪地一声，整架自行车震动，金属车架被撞响。

    亚森立刻伸腿抵住，握紧把手稳定整辆车。人行道上的行人被惊得回头，亚森打招呼，“没事，没事，爆胎了。”

    亚森蹲下检查，后轮车胎扁平，他心里原本膨胀的那个气球也像被戳破。

    追不上裴蔼华，就算了。但自行车爆胎，二十分钟后的开庭……

    亚森深呼吸，扶起自行车朝回跑。掌心渗出汗水，推起来太慢，他索性扛起自行车上台阶。

    开庭前七分钟，亚森把自行车扛进法庭外的自行车停放地，匆匆上锁。

    他用手整理头发，叫着“借让”跑上走廊。法院的长廊不许奔跑喧哗，他转成快步，脚下打滑地迈进法庭，快速就位。

    文件包拉链拉开，亚森努力控制气喘，挤出笑容，“法官大人……诺瓦克助理检察官……下午好。”

    诺瓦克助理检察官是一位金发女士，她对着亚森狼狈的模样皱眉。但在整个上庭过程中，没有针对亚森说任何攻击的话。

    这一堂审完，诺瓦克助理检察官离开，狄亚特法官难得严肃地说，“辩护律师，请上前。”

    亚森低头走近法官席，银发的女法官给他解释的机会，“柯律师，你今天迟到，又是这样的仪容，遭遇什么意外了吗？”

    爆胎是意外，但之所以会遭遇爆胎，是因为亚森做出追出去的决定。他选择诚实面对，“不，法官大人，是我的私人问题。”

    狄亚特法官宽大的法官黑袍领口，是雪白的衬衣圆领，她从头发到衣着都一尘不染，坐在法官席上。

    而她面前的亚森头发汗湿，衬衣腋下和背后有几大块汗渍，长裤被自行车轮胎蹭出黑色条纹。

    “我知道公设辩护人办公室工资过低、工作过多。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和付出，所以我对你们的仪表着装格外宽容。但今天，你没有尊重我的法庭和我。”

    亚森头更低，肩膀也垂下，铁块压在他胸口。

    “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辜负这份信任。”

    亚森没有时间懊恼痛悔，他去储物柜拿到备用衬衣和西装外套，用冬天暖气停了的速度换上。

    那个下午，在两庭之间，刚好遇上鲁索，有五分钟交谈。

    鲁索仍然衣冠楚楚，“琳达，”他的秘书，“告诉我你想和我谈一个控辩协议。我们目前没有案件重合。”

    亚森说，“古铁雷斯的案子。”

    鲁索看手表，“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我时间很赶。”

    亚森用他最讨厌的那种笑法，笑出牙齿，“我相信有这个必要。我的当事人隐藏了一些关键信息，能直接指证恩佐贩毒。”

    到晚上，艾西赶回办公室，亚森对着文件发呆，笔尖在纸上停留不动。

    艾西拉他，“陪我出来抽支烟。”

    亚森这才有表情，“艾西，你应该戒了。”

    艾西哼一声，从抽屉里翻出烟盒就往外走。亚森叹口气，跟她走出去，用火柴帮她点烟。

    在法学院相识，都靠奖学金过活。法学院信托基金宝贝太多了，那些人一生下来，钱就是水龙头里的水，随开随有。信托宝贝们在兄弟会、姐妹会举行活动，亚森和艾西就去端盘子，服务白天同堂上课的同学，挣些外快。

    送完酒水，收拾完残局，这两个人也抽烟聊天。

    “朋友重于炮友，工作重于朋友。”艾西说。

    亚森打开一罐啤酒，“我没做好工作。”

    “但是，也许你还能有炮友……”艾西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张写有一串号码的纸条给亚森，“我也要了个人情。我以前睡过的一个人在裴氏投资工作。”

    TBC